从《不朽的骄杨》谈黄梅戏的“无场次”呈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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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失骄杨君失柳,杨柳轻飏直上重霄九。”1957年,毛泽东悼念亡妻写下脍炙人口的《蝶恋花·答李淑一》。他笔下的“骄杨”——杨开慧,不仅是他挚爱的伴侣,更是亲爱的革命战友。1930年,29岁的杨开慧为了捍卫革命理想和忠贞爱情英勇牺牲。诸多文艺作品将其短暂却不朽的一生作为题材,仅戏曲领域就有诸如京剧《蝶恋花》、越剧《忠魂曲》等经典剧目的演绎。

  值此中国共产党建党百年之际,由安庆再芬黄梅艺术剧院精心创排的红色主题黄梅戏《不朽的骄杨》在安徽大剧院连续上演两天,吸引了众多各个年龄层的观众到场观看,反响强烈。该剧由著名黄梅戏表演艺术家韩再芬亲自导演并担任主演,将传统的黄梅戏以“无场次”的结构方法创新呈现,缅怀杨开慧烈士的英雄事迹,谱写一曲女性革命者捍卫理想和爱情的雄浑悲歌。

  一、无场次结构下的叙事策略

  《不朽的骄杨》在文本结构上贯穿无场次的表现理念,编剧常永在剧本写作中即用整体性思维布局全篇,在叙事上采用与之契合的叙事策略。

  一是删繁就简,突出主线。该剧的情节主线围绕杨开慧生命中最后四个时辰中的一纸声明展开:为动摇毛泽东的革命决心,羞辱、贬损其形象,反动军阀妄图逼迫狱中的杨开慧签一份与毛泽东脱离夫妻关系的声明。杨开慧面对严刑拷打和威逼利诱,始终坚贞不渝拒签声明,最终慷慨就义。区别于传统戏曲通常用演员的上下场、大幕开合等切换场次,无场次结构在主线情节发展中巧妙完成时空的转换,使叙事节奏更连贯紧凑、酣畅淋漓,主题更突出,更能符合当代观众的审美特点。

  二是巧设闪回,补充副线。杨开慧作为全国最早的女共产党员之一,她对理想信念的坚定追求绝非只在一朝一夕,她为捍卫理想信念向死而生的抉择也并非无迹可循。为了使观众不仅知其然,更能知其所以然,该剧别具匠心地嵌入两个“闪回”:“芳华”一段14岁的杨开慧在湖南一师和同学们对袁世凯签订丧权辱国的“二十一条”展开爱国讨论,她苦苦思索着国家出路并发出“人活一生忌苟且,唯有牺牲写芳华”的进步宣言。“湘恋”一段19岁的杨开慧深受五四运动进步思潮影响,以男女同校的实际行动追求平等、唤醒大众,并开展学联活动宣传新思想,和新旧反动势力勇敢斗争。这一段用她和毛泽东“画外音”的隔空对唱艺术地描绘出二人的结合和心意相通。“君有凌云志,我愿随你走,山河改变齐协力,汗青写风流。”寥寥数句,表现出她对丈夫的深情、对革命的愈加坚定和对劳苦大众的热爱。

  值得一提的是嵌入闪回的方式吸收了电影叙事中蒙太奇的剪切方法,并使用特殊物件进行串联:父亲的皮箱是打开杨开慧过往岁月的记忆闸门,而恐怖的闪电、海关的钟声和狱警的报时又将一切拉回残酷的当下。既做到空间上的无缝转场,又做到时间上的自由切换,同时营造一种揪心的紧迫感,充分展示了杨开慧作为一名革命者的心路历程和精神世界。

  三是多线汇流,烘托主旨。区别于平铺直叙,该剧的叙事在无场次的结构方式下实现了对时空的自由调度,将反映杨开慧生平重要节点的多个副线自然汇入主线叙事中,情节上更凝练,主题上更突出。于是后半部分杨开慧在识破敌人离间计时“只信润之他一人”的爱情誓言和尾声处面对死亡“静等枪声震天响”的革命浪漫主义情怀在情节的推动下喷薄而出、水到渠成。浪漫主义的表现手法和诗化的意境同时强化了戏剧性和可看性。如开场纱幕上呈现出白色蝴蝶在漫天大雪中于红梅间振翅飞舞,结尾处三位不同年龄段的杨开慧在云雾中相遇,一曲《蝶恋花》首尾呼应,形成了一个悲剧意味浓烈的审美空间,又将杨开慧的不朽精神提升到更高的层次。

  二、 无场次结构下的人物塑造

  一是用多重身份建构人物。该剧在叙事的同时着眼于人物塑造、人心描摹和人性挖掘,可谓情节、人物并重。通过杨开慧的多重身份展现其光辉形象,使当时、当地的杨开慧饱满立体,使其如何成为“这一个”令人信服。

  面对险恶狡黠的敌人,她是不卑不亢的革命者,坚强承受严刑拷打、坚定抵御威逼利诱、机敏识破敌人假借毛泽东名义要和其断绝夫妻关系的离间计。面对年幼的儿子毛岸英,她是舐犊情深的普通母亲,对儿子身陷囹圄的歉疚和心疼折磨着她,但仍不忘用革命乐观主义循循善诱:“今天的不顺,就是要换未来国家的公平,劳苦大众的顺畅”。面对久未谋面却日夜牵挂的丈夫,她是心怀革命理想、忠贞不渝的妻子“我与润之是夫妻,更是革命的伴侣,润之引领我紧跟,定有光辉的奇迹”、“润之与我百年好,他的名誉千万不可被犯侵。签字就是白日梦,为党哪能不卧薪?”压抑的监狱高墙和女性革命者的柔弱天性、坚毅品质形成巨大反差,产生极强的戏剧张力。

  二是用合理行为丰满人物,跳脱出程式的禁锢,走向生活的真实。所以会唱湘剧的杨开慧能挥舞双手立于潮头用湘剧《文天祥》的高腔演绎自己的赤诚丹心,以大量现代的舞蹈和丰富的肢体语汇展现或柔情缱绻或痛苦挣扎等丰富的内心世界,借鉴话剧的念白和敌人展开语言上的交锋。这些元素合理渗入黄梅戏内核并锦上添花。

  对细节的关注使得杨开慧的形象有血有肉、真实可亲。该剧开头,历经残酷拷打的杨开慧肋骨断了且伤口化脓,毛岸英问:“妈妈,您很疼吗?”杨开慧回答他:“疼。要说不疼是假的。”在此后的表演中,随着情绪起伏韩再芬不时捂住伤口,舞蹈动作也添加了受伤的肢体表现,真实可感的疼痛让观众揪心。再如临刑前向保姆陈姨交代后事一段,是全剧的一大泪点。陈姨哭求:“霞姑,你还是签了吧,你还有三个孩子,孩子们不能没有妈妈!”孩子是妈妈的软肋,听到此,杨开慧痛心疾首地仰起脸,捂住胸口,内心的痛苦挣扎一览无余。但随即她强忍悲痛表示“革命是要有牺牲的,牺牲自己,是为求得广大劳苦大众不受压迫,得解放。”以坚定信仰、志向远大的革命理想主义,无私无畏的革命英雄主义和舍小家为大家的革命牺牲精神为主要内容的“开慧精神”正是用这样润物无声的方式传递出来。

  三是参照影视作品的惯用方法,不同年龄段的杨开慧由不同演员参演。一方面顺应无场次结构中人物在时间层面的外貌变化,更真实可信,同时利于舞台上演员、场景更换的无缝对接。更重要的是体现了韩再芬将一批优秀的青年演员推至台前担当重要角色,用实际行动做好黄梅戏的传承工作。值得一提的是,此剧也是再芬黄梅“老中青少”四代演员首次同台献艺。

  三、无场次结构下的舞台表现

  黄梅戏由最初乡野小调逐渐成长壮大为我国五大剧种之一,有着极强的包容性和生命力。《不朽的骄杨》在舞台呈现方面充满创新和探索,将传统和现代很好融合。

  舞台布景适应舞台表演,将真实环境和虚拟环境结合,写实和写意相互穿插。通观全场鲜少用实景:除沿袭传统戏曲舞台的一桌二椅和少量道具之外,舞台中仅有可移动的台阶以及三个巨大的方框。这些方框将舞台分成前、中、后三个区域,给了舞台近似影视作品的镜头感。配合着背景的影像和现代化的灯光效果,既区分了舞台时空,又有利于唤起演员对真实情境的当下体验感,激发表演的内生动力,与观众一起沉浸于戏剧呈现出的审美空间。给人印象深刻的是尾声杨开慧慷慨赴刑场的一段。舞台中央迎接她的是一座向天空无限延伸的阶梯,两边目送她的是一双双眼睛饱含热泪,一树树红梅傲然绽放。她迈着缓慢却坚定的步伐走入舞台背景的万丈霞光中,这种诗意的表现手法留给观众无尽的遐想和心灵震颤。

  该剧的舞美吸收了现代歌舞剧的元素,群舞展现一种雕塑之美,动作中结合传统戏曲的身段特质,在声光电的烘托下有庄严肃穆的崇高感和丰盈的象征意味。

  传统黄梅戏音乐以细腻委婉抒情见长,该剧融合了多种作曲技法:化用湖南民歌《浏阳河》的旋律、借鉴京剧的声腔和现代交响乐的曲调等,为黄梅戏增添了铿锵有力、刚烈坚毅的精神品格,丰富了艺术表现力。

  或许如韩再芬所说“内容雅俗共赏、审美贴合大众、思想上引领大众”的作品才是有生命力的。这部《不朽的骄杨》体现出主创人员的开拓精神和创新意识,无场次的呈现方式无疑也为黄梅戏如何在保留传统品格的基础上顺应时代发展提供了宝贵经验。(许晓琪 安徽省艺术研究院青年评论家)

编辑: 王莉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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